(仅此序章为第一人称视角)
我,是谁?
这是个相当简单又极其深奥的问题,根据询问对象的不同,回答也可能变得千差万别。
不过对于我来说,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——我叫李达叶,也是你大爷。
皮这一下我很开心,可惜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。
走出写字楼一层大厅的自动门,燥热的空气犹如饥饿的灾民,疯狂地将我身上留存的些许冷气吸食殆尽。转身朝着缓缓闭合的玻璃门看去,服务大厅中那些忙碌的身影们彻底和我分隔成了两个世界的存在。
兴许是因为外貌过于偏向西方人的原因,尽管我把天生的金发染黑,尽管我的普通话说得比其他语言都流利,依然还是受到不少人的另眼看待(我绝不承认是因为个人能力的问题)。而这一次……三年来维持时间最长的这份工作,历时四十又五天后,趁着月中结算工资的第二天,忍无可忍的我终于……被上司赶了出来。
嗯,抓狂的他头上还卡着被我亲手献上的小巧精致镂空铁皮垃圾桶。
我承认,这次的确做得有些过火了。
但人们不是常说‘意外总在最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’嘛,一开始的我也没想到会迎来这样的结局。
事情的进展本来一切正常,直到我敲开领导办公室的门以前都没有什么问题。但当我的提议再次被无情地否决,看着因为我的几句理所应当的评价而气得七窍生烟(办公室的空调温度确实有些低)的主任,我明明还有闲情逸趣欣赏对方那可笑的嘴脸来着。可是接下来为什么双手就不受控制地抄起装着吃剩早餐的垃圾桶,一个踏步便精准无误地扣了上去呢?
我这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别说是正半张着嘴打摆子的肥猪头上司了,就连取回理智的我自己都惊了个呆。
没想到整日在眼皮下和眼前晃悠的圆头和圆桶之间竟然如此吻合,从镂空的孔隙中流淌下来的白色浓稠冰酸奶,更是为下边的大脑袋增添了几分情(汪)色。
意识到继续欣赏下去的话很可能会看到我今早吃的猫不爱小素包…的半分解状态,我姑且还是忍住了自己那疯狂抽动渴求自由的胃。
但是,有的人看来并不懂得何为‘忍耐’。
所以之后的我被那个愤怒的小…猪(佩奇?)赶出了公司,虽说是‘赶出去’,但事实上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。顶多就是站在一旁双目通红、满含怨念地看着我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私物,周围还有不少悄悄投过来的好奇宝宝视线。
说实话,已经快要二十一岁的我,除了被那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长时间盯着看过外,被其他人这么看还是第一次,我的第一次。
沐浴在这充满感情和温度的视线下,不知应当庆幸还是遗憾,没有那种兴趣的我顶多只是稍微有点儿动了情,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。
不过四周一个个小小格子间区域中的‘上位者’看起来并没有这种打算,听到我那句“我走了啊,不骗你,我真的走了啊?喂,你不说一句‘多多保重,以后有事没事常联系’之类的客套话吗?”,庞大的脸上表情变换犹如‘多年的便秘和痔疮终于找到了根治的良药,却是臭狗屎配红糖当做三餐吃一年’一般。
“如果你这么说的话,我允许你今后用昵称‘大爷’来呼唤我。”
幸亏我勉强将这句话咽进还在轻微抽搐的‘渴望自由的胃’里,现在才能四肢健全完好无损地走出这栋大楼。
抬头望望天,太阳在笑……才怪。
月亮也没有在笑,毕竟我现在的心情和快乐开心一点儿都扯不上干系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?
每一次的工作都维持不长久,可扪心自问,这并不是我的问题。
明明是我的手和嘴巴自己控制不住想要表达看法的冲动,顶多再算上二五仔的腿,才造成了至今为止一系列的失败。
我没有错,错的不是我。
但最影响心情的并不是又一次工作失败被辞退这件事(反正我也习惯了),而是尽管我一再努力地闯进这个社会、不断地寻找油腻的…不对,是能接纳和理解我的存在,却至今一无所获。
连一个表现出对我感兴趣的人都没有(明明长得像老外诶),无论是曾经的学园生活,还是后来的社会历练……
emmmm……其实,还是有一个人的。
不过那仿佛沼跃鱼般能看穿一切的「表妹之凝视」还是令我难以接受,明明脸上毫无表情,我却总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丰富而复杂的情感,悟性不好的我,完全看不穿她在想什么。
她的视线仿佛能击碎一切虚构的外壳,将对方的本质赤(汪)裸裸地暴露在外。
但是我想她应该还不知道那件事,那件我不敢向任何人提及的事情。因为它过于虚幻,让人难以相信。况且,幼时尚不懂事的我曾因为对那件事没有丝毫隐瞒而被周遭排挤,那段讨厌的记忆尽管时至今日依然阴魂不散。
对于我这种藏有不可告人秘密的家伙来说,那个表妹简直像是天敌一般。
联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哆嗦一下,提包的手微微颤抖。
这时,突然响起的特定人员来电铃声吓得我差点儿把皮包摔到地上。
“喂、喂,洛洛,这时候打电话,有什么事吗?”
“表哥,我就站在你身后。”
“What the fu…”我急忙转身看去。“ck?”
被烈日烘烤的路面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,其中并没有那个记忆中的少女的身影。
“开个玩笑。”
毫无起伏的声线从听筒中传来,能让我这般不淡定的人,二十一年来我也只遇到了她一个。
“洛洛呀,不能这么吓唬你的葛阁”
“你现在在哪里,表…葛阁。”
“秋叶原,御宅圣地。”
只要不是和她面对面,我就能像平时一样扯谎。
“你知道的,表哥我可是成年人,这种工作日可是很忙”
“这次你又考虑到了时差的问题,不再是比宇宙更遥远的南极、埃菲尔铁塔顶端,或是纽约唐人街。”
表妹再次打断了我。
“但‘车辆转弯’的语音提示你就算是捂着话筒我也能听到,撒完谎才想起来往远离马路的地方跑已经晚了。”
“……”
看来过去几年的心理阴影并不是这么容易消除的,尽管没有见到真人,仅凭电话号码和声音就能把我吓得做出这种宛若智障的回答,关键还不止一次。
“表哥,什么时候来这边?”
不是‘回家’,而是‘来这边’。如果不是那种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的话,洛洛——我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,应该就是为(jin)数(ci)不(yi)多(wei)了解并接纳真实的我的存在了。
因为,那个即使充满了我少年回忆的养父母的房子,也没有被我当成‘家’。
于数年前先后因病去世的老夫妇,仅仅只是将我当做是他们用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财富雇佣来的‘儿子’,照顾他们最后的这段时光。
毕竟比起那些唯利是图的表亲,毫无背景、在孤儿院中被他们施以恩赐而选中的我,更方便使唤。
可惜老两口没有一个撑到我成年的那一天,结果就让其中一家亲戚捡了个便宜。霸占了那个房子,好吃好喝地供养着我,言谈举止间充满了虚情假意。其目的也很明确,就是等我成年后将那对老夫妇的遗产转给他们。
因此,我在他们一家上下为了庆祝我十八周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,偷偷带上养父母的大半积蓄逃离了那个旧宅。
不过这并非没有一件好事,我遇到了他们那五口之家中排行老么的女孩,就是和我通话的这位名为‘洛艾才’的表妹。虽然她本人并不喜欢这个名字,不过倒是挺中意自己的姓氏,因此总是自称‘洛烙络’。在我看来,这俩名字完全是半斤八两。
想到这里,我忽然发现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复对方了。
“洛、洛洛?”
听筒中静得出奇,虽然这很符合表妹的性格,但我不需要眉头一皱,也能察觉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。
“难道是周围没有什么信号?”
拿开手机低头看向屏幕,竟然还是息屏状态。不过拜此所赐,我从反光的黑屏中看到了头上坠落的不明物体。
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个里个啷之势,我迅速后跳,紧接着就听到陶器破裂的沉闷声响。
“想吓死爹啊!”
我对着头顶一声怒骂,可惜却没有任何回应。地上脸盆大小的盆景碎片四散开来,血红色的石蒜傲然屹立在裂开的石块和陶瓷破片之上。
我不禁奇怪,这种沉重的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自己掉下来的。
不过,当我看到高鸣着喇叭朝站在胡同中的我冲来的红色卡车时,完全没心情纠结这种问题了。
伴随着一连串的碰撞声,硕大的货运工具展现出了绝强的破坏力,毫不留情地挤毁了路边违章停放的电动车。要不是我身手敏捷,下场只可能更惨。
“五对负重轮,这司机是怎么开到这儿来的?!”
扒着一楼已经彻底扭曲的Z字逃生梯护栏向下看了看,心有余悸的我又急忙往上跑了一层。接着一抬头便看见一只系着红围巾的黑猫从我身侧跑了下去,隐隐约约还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这时我忽然发现,本来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黯淡下来,乌云密布之下传来阵阵闷雷的轰鸣。四周汇聚起来的一群血瞳黑鸦嘶哑地叫着,胡同尽头拐角处还跑出一名手持刀具、双目通红的邋遢男人。他两眼死死地盯着我,其中的疯狂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。
“今天……难不成是我的死期吗?”
站在与居民楼墙壁渐渐脱节的老旧逃生梯上,看着这无法逃避的必死结局,我忽然开怀大笑起来。
“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嗝”
.
20XX年X月X日,李达叶,男,享年二十一岁。
可悲、可叹、可泣,真是‘闻者伤心听者落泪’般的人生落幕啊~
(全书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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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,以及对本书的厚爱。我是新人作者天羽Qb,愿我们在那因果的十字路口再会吧(鞠躬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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